新冠疫情间7岁男童的幸与不幸一名肿瘤医生

作者：华中科技大学同医院肿瘤科程熠

因为担心暴露患者的隐私我很少在朋友圈里发关于患者的病情的东西，但昨天晚上整理病历的时候，发现原来在头颈部肿瘤亚专科治疗的一个怀疑是松果体生殖细胞肿瘤的7岁男童达到病理完全缓解的讯息，感到非常开心，特地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小雨（化名）是一个虎头虎脑，特别可爱的7岁男孩。年9月9医院神经外科，当时他意识模糊，查血AFP升高，影像学提示为松果体占位，全麻下行脑室外引流术，因病情原因不能行全脊髓核磁共振（MRI）检查，后转肿瘤科。转过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状况，在没有病理的情况下，我们在取得家属理解的同意下，上了化疗（我专门去查了相关指南）。按标准疗程行化疗6周期，第1周期后患儿意识转为正常，行脑室-腹腔分流术，并行全脊髓MRI检查阴性。

患儿6周期化疗期间出现腹泻、骨髓抑制、肠梗阻等不良反应，几乎每个周期都会出现需要告病重的不良反应。家属的态度从焦虑到麻木，而我的心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总是悬着的，好在每次不良反应经对症支持治疗后均有明显缓解。患儿化疗期间复查MRI评价肿块缩小，治疗有效。

患儿最后一个周期化疗结束于年1月下旬。化疗结束1周左右患儿出现IV度粒细胞减少、III度血小板减少伴发热，胸部CT复查无明显异常，予以告病重，升白，升血小板，对症支持治疗。患儿后血象恢复，体温恢复正常。患儿下一步治疗拟行放疗。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新冠疫情席卷江城。医院的安排，我继续留守肿瘤科病房，为还在住院的肿瘤患者提供诊疗服务。小雨多次化疗后体质本身就比较差，我们一方面对于患者当时的体质是否能够接受放疗有所疑虑，另外一方面对于新冠疫情的认识又是刚刚开始很不成熟，特别担心患儿罹患新冠病毒肺炎的风险。想等患儿情况好一些再做，但是家属不满意，原本比较和谐的医患关系出现了几许裂痕……本来一直对治疗效果很满意的患儿母亲，千恩万谢变成了一句句埋怨，隐隐中甚至还有点要向社会和媒体曝光投诉的“威胁”。身心俱疲！

其实我特别喜欢小雨。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化疗后人清醒过来，小小的脑袋上还贴着大纱布，却一个劲儿地冲我笑，甜甜地喊我“叔叔”的场景。在随后的治疗中，尽管有种种不适，却也不怎么苦恼，特别懂事有礼貌。新冠疫情本来就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患儿的病情和家属的态度更是让我觉得十分委屈：担心家属的想法，担心社会和舆论的误解，更担心小雨的病情。

又是一波查文献……（pubmed和CNKI帮大忙），确定了再多打1-2个疗程的效果和安全性，我又减量给患儿打了1个周期。

随着各省市支援武汉的医疗队陆续抵达江城，疫情总算平稳了一些。我们在充分防护的情况下做了定位，迅速做好计划并开始全脑全脊髓的放疗。小雨的放疗做了一半，医院安排我把之前冲在一线的肿瘤科同事换下来，我就被调到发热门诊的疫情一线去了。小雨和其他肿瘤病人被我安全地移交给接班同事。医院疫情基本控制，武汉封城解封之时，我回到肿瘤科，已被调入胸部肿瘤亚专科工作。

发热门诊很忙，疫情过去后肿瘤科复工复产更忙，忙到顾不上许多。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想想，也不知道小雨的病情控制得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夜班，偶然的机遇又看到了小雨的名字。我半是好奇，半是担忧地打开电脑界面。起初是放疗结束后过1月复查的病历，磁共振显示松果体肿块长大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不可能吧？这个计划我可是调了又调的，教授们给了充分的指导的。”

随后我看到家属同意再去神经外科开刀，外科老师妙手将松果体肿瘤完整切除，切下来的全是坏死组织。啊，真好，是病理完全缓解！

不敢保证将来不复发，但近期的疗效是可以确定的，也可以说，这个可爱的小男孩，通过肿瘤内科的放化疗，完全缓解了！

心里五味杂陈

既有小雨第一次来到我管的床上昏迷的状态时，在没有病理的情况下，对是否直接上治疗的犹豫和忐忑，小雨家长的痛苦和泪水；也有第一次化疗后患儿清醒过来冲我甜甜的笑容和叫我“叔叔”的稚嫩童声，又或者是每次出现各种比较严重不良反应时候的处理和自己暗暗的担忧，放疗做不上去时与家属沟通不畅时候的委屈，每一个为这一个病例查找文献拖到的深夜……但更多的是高兴，为这个可爱的小男孩感到高兴！

几点体会

一是非常感谢整个治疗期间胡广原教授、梅齐教授对我的指导和肯定，特别是患儿放疗暂时上不上去家属很大意见的时候对我的支持；

二是五楼整个护理团队在刘美护士长的带领下与我的配合和对家属情绪极为有效的安抚；

三是导师于世英教授对我的教诲：“要为病人去学习，要带着问题查文献”，不是所有的临床问题都能从指南和RCT中找到答案，比如像新冠疫情期间对于肿瘤患者的“次生伤害”真是对我们临床一线医生提出了不少前所未有的新难题——怎么办？只能多学习，多查文献。

说实话，整个过程中我也有情绪非常不好的时候，但我总觉得查找文献除了增加对疾病的认知外还起到了很好的安抚我情绪的作用，使得我能更有信心去面对患儿病情的变化和家属的态度！

从医之路，道阻且长，自己，还要更加努力呀！毕竟，面对小雨的笑脸，我觉得，人间还是值得的，医学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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